年終考核，團直在靶場支了張桌子，打完行進射擊的兵下車便回答車輛技術(shù)問題。訓練太緊，誰都是躲在戰(zhàn)車后翻翻書應(yīng)急，惟獨許三多是干干脆脆把整本技術(shù)手冊全背了下來。團直的人覺得這個兵太牛，問到后來已經(jīng)是接近為難。張干事聽得有趣，索性把麥克風也接了過來，那是整個靶場的人都在聽著，許三多登時又要傻，班長史今心知肚明，站桌后看著他，許三多終于挺了下來。 這事把團長都驚動了，七連又露了把臉。成才和許三多上了同一輛車，許三多湊過去跟成才說感慨，成才卻轉(zhuǎn)了頭跟別人高談闊論——許三多今兒震了全連的項目原來是他的強項。 吃完飯大家就都在連宿舍旁邊自由活動，史今就跟高城說，連長，我那兵今兒露臉吧？高城不置可否：知道他記性好，可背十本手冊也不能把戰(zhàn)車發(fā)動起來。史今說他現(xiàn)今能悠三十個大回環(huán)。高城天天看著許三多練的，笑：他能悠三十個這月先進班集體歸三班。史今就叫許三多，單杠現(xiàn)在能悠幾個？許三多說二十七個，得周圍沒人。史今說在這悠，給我悠五十個。 許三多就不敢上去獻丑。史今蒙他，連長說你要悠出五十個，這月先進班集體給咱們。許三多咬咬牙就上去悠，看著周圍的戰(zhàn)友緊張，干脆不記數(shù)了。許三多悠到第八十七個時忍不住問：班長，有五十個了吧？史今沒曾想他這時還能說話，愣一下說還差點，使勁給周圍數(shù)數(shù)的人打手勢，許三多就繼續(xù)悠，終于覺得有五十個便停了下來。這時下面的兵正狂熱地數(shù)到一百一十一。許三多吊在單杠上鐘擺樣晃來晃去，全連啞然——號稱"單杠王"的伍六一曾舍命以一百個大回環(huán)破了集團軍記錄。許三多終于跳了下來，讓七連的兵們歡呼吶喊著抬進宿舍。 高城和史今面面相覷地站著，高城的煙都燒到了手，扔在地上。史今笑笑說：連長，我這兵今兒露臉吧。高城撓撓頭，說誰都愛出風頭，可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兵，補充說明，這兵膽子小——遂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去。 許三多頭暈?zāi)垦Ｌ稍诖采?，晃起來便往廁所扎，周圍?zhàn)友齊歡呼：:吐了吐了，吐完就好了！許三多到處想抓個人扶住，兵們都知道如果這時候扶他，他半天也好不了，嘻嘻哈哈地閃開。史今喊了聲立正，許三多立正，問班長：先進班集體，咱有了嗎？史今說有了。許三多一頭就癱倒下來。史今和伍六一架起他往宿舍里拖，許三多舒舒服服賴在兩人臂彎里，他現(xiàn)在覺得很幸福，因為他第一次幫他的集體掙得榮譽。 97年香港回歸，街上有人歡呼，軍車馳過，里邊是武裝的士兵，似乎感覺不到外邊的歡樂。許三多、史今、伍六一和成才都在其中，鋼七連將代表機械化團去軍區(qū)參加夏季演習，那是一次包含了軍事競技和戰(zhàn)術(shù)演練的行動。 許三多這時已經(jīng)當了近兩年的兵，成了為七連爭得榮譽最多的人，一年半的士兵使他臉上全沒了家鄉(xiāng)帶來的憨氣，二十歲的年齡卻讓他臉上仍帶著稚氣。 軍車駛進城市，神情肅然的軍人引起了路人的尊敬，一位生意人將軟包裝的飲料扔了進來——講求實際的生意人很明白，沒有這些軍人，香港回來得不會這么容易。 這一切卻讓許三多感到愉快，他告訴史今，他已經(jīng)當了二十二個月的兵了，還有十四個月他的服役期就滿了。史今很有點驚訝地問他是想三年役期滿了就回去？許三多答不上來。成才有點尖酸地在旁邊替他回答：他現(xiàn)在是尖子，他要是滿役期就退伍那不是白冒尖了嗎。 現(xiàn)在很多人都不再叫許三多的名字，而半真半假地叫他"尖子"，最讓許三多難受的是同車的成才也這么叫他。許三多不沒想過自己實際上已經(jīng)成了全連人最強的競爭對手，他幾乎已經(jīng)把他們壓得沒有喘氣的機會。 轉(zhuǎn)車上軍列，從機械化團挑選出來的精英和戰(zhàn)車一起運往軍區(qū)選定的陌生戰(zhàn)場。許三多看著車外的事物很覺新奇，如果沒算錯，這才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旅行。 山高路遠，成才忽然很傷感，他問許三多記不記得來當兵時就是走的這條路？他記得許三多拿他當了一晚枕頭，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許三多對成才久違了的友好倍覺驚喜，成才卻告訴他:，如果這次演習沒有突出表現(xiàn)，他打算去紅三連了。許三多已經(jīng)浸透了鋼七連的榮譽感，他低聲罵成才：鋼七連一向只有淘汰的兵，而沒有跳槽的兵。成才苦笑，有許三多在，他出不了頭的，但他有勇氣去做大逆不道的事情。成才說其實許三多我不比你差，只是比你想得多了點，其實很多被你比下去的人都不比你差，只是他們想得太多。——許三多愣住，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是個聰明人。成才笑了，全連除了班長史今外，每一個人都認為許三多是聰明人。聰明在這里并不是個好的意思。